胸中有丘壑——尚揚談徐龍森作品

2011-09-10 14:14

胸中有丘壑——尚揚談徐龍森作品
文趙子龍
訪談時間:2009年10月30日
訪談地點:北京酒廠藝術區尚揚工作室
   
趙子龍(以下簡稱趙):徐龍森這次在比利時的個展你看過嗎?
   
尚揚(以下簡稱尚):他的這次個展我沒有看過,但我曾經在他創作的中途看過畫。聽說他的畫掛在比利時布魯塞爾的大法院裏很壯觀。其實他的畫掛在他的畫室裏看也是很壯觀的,他的畫室就有十米高。
   
趙:其實可以想像得到。現場還用了一些煙霧效果,不僅僅是視覺上的震撼,而且從感覺、空間上改變了傳統掛畫的方式。傳統的繪畫有點書齋性,很少拿到公共場合。徐龍森的畫這次不但進入了公共領域,而且通過懸掛的方式構成了一個空間。作品裝裱後懸掛下來,不再像傳統繪畫那樣依附於一個固體、實體的載體,而且人在看畫的時候有高山仰止的感覺。並且那個場景的選擇能代表西方文化精神的空間,和中國山水畫的“崇高”有一個呼應。
那麼你中途看徐龍森的作品時有什麼感覺?
   
尚:我看徐龍森的畫次數不是很多。徐龍森第一次讓我去他那個地方看的時候,我以為只是去看他的一些收藏。但到了他在環鐵的工作室以後,他掀開了一個簾子,我突然就看見二十幾米、四十米那麼大尺幅的作品。我問:“這是誰畫的。”他說:“是我畫的。”我很驚訝,據我以前的瞭解,徐龍森是“東海堂”畫廊的老闆。他拉開簾子的時候,出現了一個畫家徐龍森,幾秒鐘之內,我突然要把一個我過去認識的徐龍森轉換到一個畫家徐龍森,這使我很驚訝。這麼大的畫幅,說實話,畫到這個程度真的非一日之功。
我看過他的畫之後一直帶著一些感動。我心裏想,你什麼時候開始畫的?你是用什麼時間來畫的?跟徐龍森談起來,還是很投合的。我們談到比較冷僻的一些東西,應該說沒有豐富的美術知識、文史知識是談不到一起去的。交流以後,我覺得徐龍森作為我過去認識的一個從事藝術的商人的印象是不一樣的,感覺他是在學問上做了很多功夫的藝術家。
後來徐龍森又讓我去了他新的工作室。那個時候又看到一些畫幅,我覺得他是在做一種嘗試,就是怎麼打破傳統的觀看方式。因為中國人觀看都是所謂的“中堂”,就是在堂屋的中間掛一個東西,只是在一個相應的待客的地方,掛著一個他心胸的寄託,讓人家看到他的聲音和心理,實際上這些東西在氣質上都是有限的。所謂文人畫就是過去文人畫的、文人間互相欣賞的東西,那個東西不要太大。中國的房子是幾開間的房子,也就那麼大。看到徐龍森的作品,我突然感覺他修這麼大的一個工作室,有他的用意,就是原來的體量還不夠,他要畫大的體量,他就是搞一個大的東西,這也是挑戰過去看畫的經驗——既挑戰自己的觀看能力,也挑戰觀眾看畫的經驗。我是對他有期待的。
後來他去比利時做展覽,這次展覽主體部分的主要幾張畫完成的時候,我去看了。那次我真是感動,因為我覺得徐龍森是想法能夠付諸於實踐的人,他做事情,都能夠把自己的想法做到,而且是以一種出其不意的方式做到的。這個“做到”,不是說僅僅做到了一個大畫,而是他往前走,並且真的走過去了,走的步伐還不小。所以後面的作品我認為比前面好得多,這個我是直言不諱的。
這裏我想講一下他繪畫裏“山”的方式。有一次他在原來的畫室裏畫《三棵樹》,說實話,我覺得畫這個的時候只是剛開始找一個讓人仰著頭看的方式,還沒有做到最好的效果。後來畫的這幾座“山”,我認為是做到了中國長期從事山水畫的人還做不到的事,當然徐龍森甚至不屑於我這個評價,他的評價可能還高。
   
趙:他對自己的自我確認是非常高的。當然有一個前提,就是基於當下這個時代。
尚:我覺得藝術家有這種膽氣、胸襟、抱負都是可貴的。一個人的智慧和他的做法不對頭的話,他也許走不過去,但是走不過去沒有關係,我覺得一個人在實現自己抱負的過程當中必須做一些事情,這個事情至少是很多人做不到的。徐龍森做到的,是今天很多人做不到的,也是以前那些人做不到的——雖然以前那些人的筆墨不錯。一是沒有這個時代環境,也就不可能產生這樣的想法。當然這個評價只是談我的一種感動。
我想在這裏超出繪畫來談一談,徐龍森這個作品怎麼做到的。我想,眼睛和胸襟真的是很重要的,他過去當畫廊老闆的那些時間沒有白過,他從一個畫廊老闆變成一個藝術家,而其他一些畫廊老闆就做成了一個商人,甚至有的做成了小人,這就很糟糕。做畫廊老闆有很享受的時候,也有很痛苦的時候,痛苦的就是要跟那些不好的畫打交道,甚至要把好畫當金錢來打交道。但是這裏邊,徐龍森自己心底裏有一種東西還保持著一種寧靜,這個寧靜就像一雙眼睛在觀看,他練就了這個眼睛以後,他對藝術的看法不一樣了,甚至跟常人、跟一般藝術家也不一樣了。他的雄心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這些人名氣這麼大,也只是畫成這個樣子,我要畫肯定比他畫得好——他做到了。所以眼睛、胸襟真的很重要。
   
趙:徐龍森的有些大幅繪畫,能看出來還是在探究古人的筆法,向古人看齊,也就是他自己聲稱的有一個“血戰古人”的階段。但是高士明來看完了以後,說:“你下一步該怎麼走?”那一句話就點醒他了,他說:“我當時就覺得突然兩手空空。如果我把他們那些筆法全部做到了,我自己在哪兒呢?”後來就畫《三棵樹》,三棵樹和他此次展覽的山水是一脈相承的。
   
尚:要把一張畫畫好,這個畫無論是大還是小,他在這裏面,或者人家能夠從中看到他,這個很重要。回到剛才的話題,很多人為什麼看著是從事藝術,但他是一個什麼樣的藝術家你看不到,你從他的繪畫裏只看到別人的影子。
他的“大”很不容易。我們都畫過大畫,但是大的國畫畫起來尤其困難。國畫是用毛筆一筆筆往宣紙上畫的,畫上去的時候,它的顏色跟幹了後的效果是不一樣的,這一筆劃上去跟下一筆就不一樣了。還有,他是在一個十米高的高空作業,並且是近距離作業。大油漆刷子可以一刷一片,但毛筆就這麼大。至於繪畫的距離,平常的尺幅你可以畫一筆,退後看看,但這麼大的國畫,腳下是一個梯子,你想像一下這個尺度把握起來有多艱難。徐龍森也談到他的經歷,他往往一個人很寂靜、寂寞地畫他的東西,葡萄酒放在桌上,畫完之後下來喝喝酒看看。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真是應了古人的話“胸有邱壑”,胸中沒有邱壑是做不到的。
      
趙:僅憑肉眼或者是常規意義上的形式感是做不到的,需要一個“心眼”。
   
尚:他真的不是一個技術問題。如果只是一個技術,徐龍森本身就會放棄這種挑戰。他要把別人的經驗和自己已有過的經驗集中起來,來超越已有的限度。他已經把這個上升到超越技術問題了,實際上是畫一種氣度和胸襟。在這一點上,徐龍森做到了“前無古人”,但是不是“後無來者”,還得讓後面的歷史來說話。